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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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为什么要回去？

　　

　　Peter发现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回去？”

　　

　　在Tony的眼里，这孩子看起来有点失神落魄。Tony想不到有什么原因能让Peter产生这种反应，他好奇地转身到房间里的微型酒吧前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地品着。他不想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没有人能够影响他的未来，就算是自己也不行。他靠在吧台上，身体前倾，比起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仿佛观察眼前的孩子才更有乐趣。

　　

　　Peter像是在思考，又忍不住偷偷抬头观察Tony。

　　

　　这个Tony比他认识的那位要年轻许多，毋庸置疑，他的确回到了过去。所以，和眼前的Tony谈论烦恼是否合适？他会了解未来许多年后那场关乎宇宙的战争？那跟这位单纯的花花公子又有什么关系？他会理解什么超级英雄，什么复仇者联盟吗？

　　

　　哈——

　　

　　Peter低头叹了口气，恐怕他会把自己当成个奇怪的小孩子。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谈论外星人，超能力或是神域来的神？

　　

　　这是个坏习惯。Peter清楚自己还没办法独当一面，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想要向Tony求助，或者询问他该怎么办？

　　

　　或许……他根本不需要Tony的帮助，那只是一份白得的安心，就连Tony也要比Peter自己更了解。

　　

　　“我应该回去吗？”

　　

　　Tony挑了下眉。

　　

　　他好像已经知道Peter在内心作出了答复。没有道理，真奇怪，他就是知道，而Peter的问题只是在希望他去挽留一下而已。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杯子里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见了底，明明他没觉得Peter花费了太长时间思考。剩下的冰块正在慢慢融化，他也没有去追问小孩子的理由。他们本来应该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Tony总是忍不住想要去拉他一把。Tony不得不强行忍住那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把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等待着他自己的选择。

　　

　　握着杯子的手心攥出一层水珠，挂在杯沿上的霜气慢慢化开。

　　

　　Peter还是一言不发，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好像那上面写满了作弊用的答案。

　　

　　那个世界需要他。

　　

　　真的吗？

　　

　　复仇者基地里还有雷神、惊奇队长和奇异博士，和他们比较起来，蜘蛛侠只是一个小角色。小角色在保护着小人物们，比起苛刻的媒体，皇后区的居民明显更喜欢那个红色紧身衣的小家伙……

　　

　　他还有May，这个世界当然也有May，但那个世界的May已经不能再失去Peter了。

　　

　　她不能再失去更多。

　　

　　Peter烦躁地抓了抓头，能与不能的复杂程度像是一团线团，在他的心里打了个结。其实这是根本不需要费心思考的问题，他和Tony不属于同一个时空，他当然不应该留在这里，他也没办法像Steve那样洒脱地放手一搏。问题早已经有了正确的答案，只是Tony的一句无心言论让Peter本就无法平静的心变得波澜起伏。

　　

　　Peter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容易被动摇的人，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是因为Tony。

　　

　　一切动荡的起因都是Tony。

　　

　　只有Tony。

　　

　　他突然感到轻松，紧绷的肩膀都在Tony视线中明显地松弛下来。

　　

　　Peter抬头看着Tony，看到他又在朝杯子里倒酒，他皱眉，明显是不满他糟糕的生活习惯，但Peter没有指出这一点。

　　

　　“我可以留下来？”

　　

　　Tony仅仅诧异了片刻，这是一个和他想象中不太相同的答案。他看着Peter那张故作无所谓的笑脸，然后回以一个更加无所谓的笑容：“为什么不呢？”

　　

　　“哦……”Peter露出一点奇怪的表情，但绝不是因为答案，“如果是未来的你，一定会对我说，‘不行，kid，赶紧滚回你自己的世界，别忘了你自己要做的事，考上一个好大学，最好和我一样，麻省理工。别做我做过的事，也别做我没做过的事’之类的话，所以我有点庆幸。”稍稍松缓的肩膀耸了一下，“我来得是这个年代，而不是离我更近一点的时间线。”

　　

　　“喔，事先声明，我不打算收留小鬼。”

　　

　　“不不不，Mr.Stark，我是说，我该回去了。”

　　

　　“所以看起来我的回答是多余的？”

　　

　　“怎么会？”Peter突然地笑了，Tony摸不透他为什么会用如此明亮的笑容来回应自己，但所幸下一刻Peter已经给出答案，“我只是想听你说……用Mr.Stark的脸和Mr.Stark的声音对我说，我可以不用离开，我可以留在这里，逃避掉所有的事情，忘记一切，变得更轻松一点。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

　　

　　Tony笑出声，“听起来像是我不是‘Mr.Stark’。”

　　

　　“你和我认识的Mr.Stark很像，又有一点不同，我说不出来，抱歉，Mr.Stark，你们明明是同一个人，说不定因为我的到来让时间的线路发生一点扭曲。你可能变不成他，可能是平行宇宙的另一个Tony Stark，在这个世界的我可能不会被蜘蛛咬到，灭霸来的时候我还在对着一道数学公式较劲。谁知道呢，因为奇异博士说我们只赢了一次。”Peter觉得自己的思维混乱极了，所以他说出的话也异常混乱，不知道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在Tony面前没完没了地说些话，说些……

　　

　　未来的他再也不可能，再也没机会说出的话。

　　

　　Tony只是安静地站在房间的一隅，安静地听着Peter说完，所以Peter也不知道Tony听没听懂，或者他根本没有兴趣。

　　

　　是时候该道别了，再一次。

　　

　　Peter吸吸鼻子，鼻腔里有一点酸，他务必要在眼泪流出来之前离开。

　　

　　“我，我想我该回去了。”

　　

　　Tony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点，你一定不想Banner等着急，如果他会的话。”

　　

　　“这句话终于听起来有一点像Mr.Stark，说真的。”

　　

　　——来不及了。

　　

　　Peter知道，眼泪会在时间机器启动前先一步流出来。

　　

　　真糟糕。

　　

　　Tony会不会认为他很丢人？

　　

　　“不准备和我来个道别的吻？”Tony的行动往往落在语言的不远处，也许就几厘米，几毫米，所以Peter来不及逃开，时间也不能够。

　　

　　Peter感到嘴里有点涩，分不清到底是酒水还是眼泪。

　　

　　在还没有品尝到更深层的滋味前，他再一次通过了量子通道。

　　

　　复联基地的窗外还是黑夜，Peter没有去留意时间到底是刚刚过了五秒还是一分钟，以及他动过什么，Banner明天会不会留意到有一个冒失的小鬼擅自闯入。

　　

　　或者一切其实都是他做的一场梦？

　　

　　Peter没出息的把头埋在膝盖间，闷声哭泣着，弯着的后背随着眼泪不断耸落。

　　

　　他应该鼓起勇气对Tony说一句话的，他应该说的。

　　

　　“我很想你。”

　　

　　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幽灵般地漂浮，又被吹来的风扯成碎片，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回应。

　　

　　“Tony……”

　　

　　但Tony已经永远消失在他停留的时间轴中。

　　

　　这个宇宙不会再有Tony Stark。

　　

　　月亮挂在天边，清冷又孤独地散发着光晕，在周围的云彩上晕染开。

　　

　　Peter套上战衣，准备用来的方式再回去。戴上头套能遮住他通红的眼睛，这让Peter好受一点。他开始呼叫Karen，而过去时光的纪念品之一很轻易地听出来了他的不对劲。

　　

　　“Peter，你的状态不太好，需要帮助吗？”

　　

　　Peter深吸了一口气。

　　

　　“不，Karen，不，我很好，我想我很好。”

　　

　　“你成功见到了Boss？他一定会很开心见到你。”

　　

　　“会吗？”Peter没有回答Karen，他在心底偷偷发问。

　　

　　会吗。

　　

　　时间回归正常，世界也同样如此。

　　

　　明明处于更加先进的未来，Peter却总觉得这个世界失色很多。

　　

　　纽约的城市上空好像总是缺乏光亮。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是先前复仇者联盟大厦那扇嚣张而夸大的A被摘掉。因为Tony卖掉了Stark大厦，而他前往的“过去”——这栋大楼上还明晃晃地标着STARK这五个字母。

　　

　　在他的时空里，整个城市空荡荡地，仿佛缺少了心脏，在他的时空里。

　　

　　像是那枚熄灭光芒的反应堆。

　　

　　“Karen姐姐，买下那栋大楼需要多少钱？”Peter指向黯淡的大楼。

　　

　　连AI都停顿了三秒左右。

　　

　　“这像是Boss会问的问题。”

　　

　　“Okey……我知道我不可能办到，”他垂头丧气。

　　

　　“如果是Boss的话，他会问买下那栋大楼需要多长时间。”Karen难得的和Peter开了句玩笑，他和Friday的数据库相通，所以知道Tony Stark曾经干过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是可以办到的，如果你想的话，需要我确认购买吗？”

　　

　　“我只是好奇，其实也没那么想要……等等，Karen，你说我办到，你不会想要入侵银行系统吧？不行，你一定不能这么做。”

　　

　　Karen似乎在思考这是否合适，是否恰当。连Peter都开始好奇Tony是不是给自己的辅佐AI设定的“更有人情味”。

　　

　　“Boss给你留下了基本上的所有东西。”

　　

　　“什么？”

　　

　　“也许需要你去自己挖掘，就在他的实验室里，或者复仇者基地的某个位置。当然，实验室的归属人也确认登记为Peter Parker。抱歉Peter，对此我不能提供更多消息，这是Boss最后一个命令，大概他觉得让你体验探索比一次性都交给你更有乐趣。”

　　

　　“……”

　　

　　Peter静静地看着纽约中央空缺的那块色彩，又慢慢垂下头去。

　　

　　AI不用去揣测使用者的心情，Peter也许需要暗自庆幸。他同样不需要问“为什么”和“什么时候”，这种问题实在是太多余了，Tony从来没有计划，其实每次暗自做足一切准备，那些看似无用的防患工作，说不定有一天就会派上用场。

　　

　　像今天这样，“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你需要购买吗，Peter？”

　　

　　“什么？”他早就忘记了之前说过的话。

　　

　　“买下先前的Stark大厦。”

　　

　　“不！不不，Karen，我只是好奇，没有这个打算，不管怎么说，那都是Mr.Stark的资金，用这笔钱去买他卖掉的东西也太过分了。”

　　

　　“现在它们已经属于你了，Peter。”

　　

　　Peter抬头，城市的灯光在他的瞳孔里朦胧地闪烁，布上了一层雾气，他小声地，谨防被人听见似的，“我还配不上……”

　　

　　“什么，Peter？”

　　

　　“Nothing。”Peter重复了一遍，像是安抚，又像是在排解什么，仿佛重复能让他变得更加富有勇气，“Nothing。”

　　

　　但其实他只是显得更加慌张。

　　

　　他需要做一件事情，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Karen，我的确需要麻烦你做一件事。”

　　

　　“听您的吩咐——”Karen有些雀跃，又像是在开什么玩笑，和一般干巴巴的智能系统完全不同，Peter的心情缓解了一些，眼中的泪水也被风吹散开。

　　

　　“我需要一下……Iron Man，我是说，Mr.Stark的生平介绍，录像，什么都行，就是那些缅怀他的东西，我的意思是，我前几天避开的那些东西，你能找到给我吗？”

　　

　　“非常轻松，稍等。”

　　

　　Karen体贴地没有询问他为什么，而是迅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

　　

　　就算Karen真的问出来，Peter恐怕也回答不出来。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他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年幼的他没有兴趣去翻看偶像的履历，社会上似乎也没有太多关于钢铁侠的概括——直到他永远地离开后——超级英雄对于大众来说，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绿巨人，美国队长，黑寡妇……管他是什么，直到有人离开，才有人开始意识到英雄其实只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也会离去，也会受伤和死亡。

　　

　　钢铁侠也不是冰冷的机械战甲的合体。

　　

　　在Peter和Tony相熟后，他又不想要去私自翻开属于Tony的过去。做出窥探隐私一样的事情，好像会非常羞耻。

　　

　　所以Peter直到现在才恍惚地发现，他对Tony Stark的过去其实并不了解。

　　

　　他经历过什么？

　　

　　他一直在和什么战斗？

　　

　　Tony和Peter的世界在与队长的内战开始时才开始交织，而在这之前——他们是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

　　

　　他应该去了解吗？

　　

　　Peter问自己。

　　

　　他开始思考时已经晚了，因为Karen已经找到答案，她的声音响起，催促着Peter——答案就在他的手边。

　　

　　他想了解Tony。

　　

　　是的，就算是命运还未交织前的Tony。

　　

　　说不定他能改变未来，创造出一个……Tony从未离开的平行世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