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染

　　第42章『态度』

　　

　　阳光拂过地平线的位置，金色的光线笼罩着让闪亮的人造灯光依次熄灭。Tony是在凌晨踏上行程的。即便这样，到达意大利的时间也让早已恭候在机坪里的Carol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总是这样，比任何人都更精力旺盛，也更有干劲。Tony始终认为她才是最危险的敌人，相对的，同样也是最可靠的盟友。

　　

　　私人飞机刚在西西里的停机坪停稳，Tony便从舱门出来。

　　

　　Carol已经恭候多时。这位英姿煞爽的女人站在机厢敞开大门的正前方，黑色的风衣在身后随着飞机降落带来的风招摇着。这一点没有给她造成麻烦，金色的长发比意大利海岸的阳光更要耀眼，堪比太阳的光辉让她永远令人安心。

　　

　　她朝Tony招手，随意的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欢迎来到西西里。”

　　

　　“不错的欢迎仪式。”引擎声未中断，Tony在加快脚步走下飞机的时候朝着她喊了一句。

　　

　　Carol没打算在吵杂的地方和他多话，她手扶着车门，对着Tony甩头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便率先钻进车里摘下墨镜。

　　

　　“我听说了你的事，以为你会就此沉寂下去。”

　　

　　“看起来让你失望了。”

　　

　　他们都不是在路上就开诚布公把消息说给第三人听的人，许久未见的面谈是在Carol家朴素的客厅里进行的。在她称不上客气的招呼声中，Tony欣赏了一圈周围的布置。他知道这只是Carol的行事方式，而不是招待不周，他好奇地转回头发出疑惑：“如果我落败了，你打算做什么？”

　　

　　“要知道，虽然美国佬一直瞧不上意大利的这块小地盘，但我们从来没有人介意去从美利坚上咬下一块肉来。”她拖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Tony。“就算他们把这句话当成笑话。”

　　

　　“没有人会把Miss.Danvers的话当成笑话，除非他们活腻了，很明显的，我还没有。”

　　

　　“我能得到什么，你知道我的意思，Danvers能得到什么？”

　　

　　“说不定是惨败，你什么都得不到，还要搭进去大半部势力，从此一蹶不振，退出比美国还要更混乱的意大利。”

　　

　　“但一旦胜了，这块从欧洲版图上伸出来一脚的小靴子里就再也没人能抵抗我的势力。”Carol半握着的拳抵在下颚上，眼睛里闪着的光正在告诉Tony她喜欢挑战一切艰难的选项。

　　

　　没有人能拒绝这抹光芒，所以Tony伸出手。

　　

　　“欢迎入驻美国。”

　　

　　Carol没去回应Tony的邀请，反问道：“谁退出？”

　　

　　他用一个微笑结束了这次没有任何合约和纸面文件的交易。

　　

　　Tony和Carol的会面是完全私密的行程，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短暂出行的目的地是哪，哪怕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西西里机场的上空，所有可供查询的痕迹都消失在记录中。

　　

　　他一直放心Carol在这个世界上所能发挥的能力，看来这次也没让他失望。

　　

　　现在，他有一点私事要办。

　　

　　对于史塔克家族的内鬼，他总要给所有人一个答复。所以这一次，当他出现在地下牢狱的时候，Peter很明显看到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Tony.”

　　

　　Tony点点头，表示他能听见。他蹲下身，和Peter的视线齐平，“过得不错，Kid。”

　　

　　“你知道吗，如果这句话在其他人耳里，绝对会误解成讽刺，但我猜，不是那样，对吗？不，其实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是说……我不是在责备你，God，这话从你的角度听来还真是嚣张，我不是，我不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我猜你一定能懂我想表达什么。”

　　

　　这一次Tony则是摇头，“我听不懂，到底想表达什么，自己说清楚。”

　　

　　“你这时候真像一个严厉的……”Peter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所以Tony适时地开口。

　　

　　“导师？”

　　

　　“而我是一个酿成大错的学生，好吧，你这次打算亲手责罚我的话。”

　　

　　Tony重新站起来，视线从平行抬高成俯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我让你恢复原有的声誉和地位。”

　　

　　Peter诧异地抬头，他没有想到这种疯狂的话语会从Tony的嘴里说出来。这是个机会，Tony的意思是能帮助他摆脱九头蛇，甚至能恢复他在史塔克家族的地位，以及他渴望的自由与安宁。

　　

　　听起来还真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选择题。

　　

　　答复的时间比Tony预想中的还要迅速。

　　

　　Peter在Tony的注视下坚决地摇摇头。

　　

　　“对不起。”他说。“我不能背叛……”Peter几乎开口要说出敌对组织的名字，又咬牙将那个名字憋了回去，他慌张地重复着自己的歉意：“对不起。”

　　

　　Tony本来握在栏杆上的手指轻轻松开，他退后一步，似乎是要离开。Peter则是不敢抬头，怕看见Tony眼底的失望。

　　

　　熟悉的烟草味从牢笼对面传过来，青色的烟雾拍打在室内昏黄的灯光下，朦胧又苦涩地围绕着Peter。

　　

　　Tony没有因为Peter的拒绝离开，反而慢悠悠地点燃根烟，倒也不再提问。

　　

　　那份令人肃然的沉默和手下痛苦的折磨截然不同。在那些人拷问下都能坚强挺过来的Peter在面对格外柔和的态度时却突然没了之前的坚持和定数，他的额头开始流汗，哪怕室温并不高。Tony一点不急着让他开口，在环境恶劣的地下牢房中，他还在悠闲得地享受着烟草的熏香，看样子也完全没有在等待Peter开口的意思。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带给Peter格外大的压力。

　　

　　直到那抹火光渐渐微弱，Tony才发出一整段肃静中的第一个音阶：“没关系。”

　　

　　Peter额头上的汗滑落下来，他紧靠着墙壁的背跟着松弛，整个人比刚才还要倾斜地坐着。

　　

　　“身体养的怎么样？”

　　

　　“Mr.Strange的医术非常好，我觉得我相当精神。”Peter诚实地回答，他忽然觉得Tony如果肯开口再询问他一次，他说不定会真的背叛养育他数年的九头蛇，所以他继续喋喋不休地试图打断Tony的话，他不断地说起养伤时候的事，告诉Tony给他治疗的医生有多么伟大，像是换了一个崇拜的对象似的，或者说的像是为了给Tony介绍一位他不认识医生，说到后面就连Peter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想表达什么，“我的手臂很沉，现在连抬起都很吃力，God，希望它没有受到无法挽回的伤，我猜应该会好起来，我只是太疲惫，就像医生说的那样，没有大碍，我很快就会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百发百中，事先声明，我绝对不是在责怪你……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这都怪你，是你害的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被我逮到机会，一定要狠狠教训你。”

　　

　　Peter偷偷地抬起眼，想要观察Tony的反应，或者说想看看他还会不会追问关于背叛的问题。

　　

　　但是没有，Tony把熄灭的烟头随手弹到地上，根本没有追问的意思，不管是不是Peter的目的达到，都让这个年轻的杀手暗自松了口气。

　　

　　“教训我？靠什么？”Tony的声音带着笑意，完全不像是在责怪，更多的反而是好奇。

　　

　　Peter立即垂头丧气起来。

　　

　　“当我什么也没说，好吧，我做不到，这听起来太难了，我根本没有办法那么做。也许我可以策划一个大计划，比如把水桶放在门板上，在你开门的时候突然掉下来，Sorry，听起来幼稚的像个中学生，但是你笑了，谢天谢地。这一定能帮助我撑过今晚。”

　　

　　当Tony的笑容僵在脸上的时候，Peter露出“又搞砸了”的表情。

　　

　　“我今天的发言非常幼稚，有点让你苦恼了？”

　　

　　Tony摇头：“我倒希望你更幼稚点，不如说，非常希望你能一直像我误以为那样的单纯下去。”

　　

　　Peter当然明白Tony是在暗示什么，他低下头，他们的相遇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契机，和他的记忆无关，无论如何，那都是意图对Stark图谋不轨的人精心部下的一个局，而Peter相信，他们的手段不会那么简单就终结，并且他还相信一点——Tony和他想的一样。所以他沮丧地垂下头，他猜测Tony也许是在等待着他开口，也许没有，纯粹只是来欣赏一个失败者是如何垂头丧气地遭受嘲笑，然后他听见了开锁声。

　　

　　Peter吃惊地抬起头，他看见Tony已经弯腰走进来，朝他伸出一只手。

　　

　　“Uhn？该不会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God，我一点都不希望把你抱起来，这里脏的出奇，老实说，我现在一下都不想碰你，一只手是我最大的极限。”

　　

　　可惜Peter没有想握住那只手的意思，他有点尴尬地抬头，盯着Tony的眼睛对他说了句想让Tony狠狠揍他一顿的话：“就算是教父的请求，我也只能告诉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中间刚刚和谐的气氛一瞬间僵硬住，这一次就连Peter也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大了，他慌忙地按住Tony已经准备撤回的手，“No，no，no，你能不能稍微沉得住气一点？”

　　

　　“你这是在训斥……”Tony这句话还没说完，Peter已经借着手臂的力灵活地站起身打断他，看起来小家伙的身体的确无碍，这让Tony有点后悔，看在他还学会顶嘴的份上，应该再多关他一段时间，可惜，他们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当然不是，我怎么敢，不是，我是说，训斥一向是单方面的你对我，好吧，我不得不再重复一次，我很抱歉，Tony，就像你猜到的那样，我的确知道关于九头蛇的一些事，但是我不能说，对不起。”

　　

　　“Well.”虽然之前说着嫌弃和不想碰他的话，但两个人握着的手直到Peter起身都没有松开，“那么，为什么？”

　　

　　“俗套一点来讲，他们在我身体里安了自爆装置，只要我一开口就会爆炸——当然是开玩笑的。Sorry，又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Peter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他知道Tony的那句为什么是在指代什么，他主动松开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掌心残留的温度让Peter刚刚因为和Tony开玩笑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黯淡了几分，他握紧手掌，将来自Tony的温度攥在掌心里。Peter开口，声音微弱的好像只希望自己一个人听见：“我不想……”

　　

　　“你不想什么？”这句话偏偏被Tony听见了。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容易叛变容易动摇的人，好吧，这个愿望有点贪心，我知道没有可能，但我还想继续留在你身边，那个机会让我心动极了，但是抱歉，我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一个容易被收买的人。”

　　

　　“就是这么简单无聊又幼稚的理由？”Tony皱起眉。

　　

　　“就是这么简单。”Peter无辜地耸肩，并抛过去一个“你以为有多复杂”的眼神，“好吧，我是一个幼稚到让你失望的家伙。虽然你刚刚说过你希望更幼稚和单纯一点，现在呢，看起来我要重新坐回去，还是说你要给我换个牢房，希望不会比这里糟糕太多。”

　　

　　Tony瞪着他，Peter反而退缩回去，他朝墙角的位置倒退一步，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地下的牢房既寂静又狭窄，所以Tony的叹气声回荡在整个牢房里，徘徊不散地令Peter不安。直到Tony再次开口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听见Tony问他。“Okey，那我换个条件。在我们今天刚见面的时候，我说的那句‘我听不懂，到底想表达什么，自己说清楚’，你到底想说什么，亲口告诉我。”

　　

　　“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放过我的。”Peter吃惊地瞪大眼睛，他猛地抬头，露出你一定在开玩笑的表情。

　　

　　“你要先明白一件事，我有时候对随便猜测我心里在想什么的人很没耐心。”

　　

　　Peter认为Tony现在才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地下帮派教父的样子为时已晚，他根本不害怕他，也不感到畏惧，他只是心慌，仿佛那句话一出口后就会有一切都将被打碎的预感。

　　

　　他深呼吸一口，气管里塞满了Tony刚刚吸过的烟草余味。他想，他早晚会认输的，所以Peter缓缓地道出答案。

　　

　　“我想说的是……我想你了。”

　　

TBC